【凯源】爱上层楼47
【四十七】花开的声音
在快要崩溃的周清聆的干预下，两个男人没再能打起来。王俊凯好歹得到了周清言周一就陪任雨淅去学校讲清楚的承诺，他就算不信周清言也信周清聆，所以当他走出周家家门的时候，已经一身轻松。唯一让他忧愁的是他遮不住的脸、染了血的T恤，还有断了一根带子的书包。这要怎么回去跟妈妈解释？说了是去学校问问题的，是问了多蠢的问题蠢到能让老师揍成这样……唉，愁人。
他打车去了市河边，在车上打电话给王源，问他能不能拿件他可以穿的干净T恤到咱们去过的那个河边，要是会煮鸡蛋的话，煮两个鸡蛋带上，要带壳的，烫的。
接到电话的王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，不过还是乖乖照做了。他感觉王俊凯太小看自己，什么叫“要是会煮鸡蛋的话”，白水煮蛋他当然还是会的。他从冰箱里拿两个鸡蛋煮了，再去找了件T恤出来，然后把煮好的鸡蛋包在T恤里保温，拿个袋子装了，骑了车去到河边。出门前妈妈有问他这么晚了去哪儿，他说小凯找他，妈妈就不说什么了。
虽然河边光线挺暗的，王源还是一眼就望见了王俊凯脸上的伤，惊得他没看清地上的石头，车轮被别了一下，差点从自行车上摔下来。虽然王俊凯打电话来要他这样那样，他也觉得挺奇怪的，但万万没想到竟会是这惨状。
王源急急忙忙把车停了跑过去：“你怎么了！”
王俊凯捂着半边脸不接这话茬：“衣服呢？鸡蛋呢？”
王源赶紧跑回自行车那里把袋子拿过来，心里又紧张又着急，就忘了鸡蛋还在T恤里面，一抽T恤，把鸡蛋带了出来，一个落回袋子里，一个掉在地上摔破了壳。
“哎呀摔了……”王源捡起地上那个鸡蛋，懊恼无比。
“没事。先把衣服给我。”
王俊凯将身上的T恤脱了，再把王源给他的换了上去。王源一边替他拿递衣服，一边紧张地瞄着他的伤势。身上似乎还好，脸上比较惨。是遇到情敌了还是怎么的，居然还有专门打脸的。
“衣服上的，是血吗？”
“鼻血，早止住了。没事的。”
王俊凯把那个没碎的还烫着的鸡蛋用脱下来的那件T恤的一角包了一层，塞到王源手里，然后指指自己的脸：“帮我揉揉。”
“能管用吗？”王源迟疑地小心地把鸡蛋贴到王俊凯脸上的淤伤上，“疼不疼？”
“不疼，嘶~~”王俊凯紧紧地皱起了眉，心里愁得不行。他这样回去估计妈妈又得哭了，爸爸一时按捺不住火气再给他添点新伤也是可能。大半星期就把自己十几年“别人家孩子”的形象给败完了，虽然本来也不是温顺的个性，但至少不闯祸吧，可这几天工夫就把逃课打架写检查这些事都做了一遍，爸妈接受不了也是自然的。要是不考试，他就去王源家躲几天，可是现在完全没理由不回自己家。
“你到底是怎么弄成这样的？啊？”王源右手拿着鸡蛋在王俊凯颧骨处的淤伤上轻轻滚动，左手伸出一根手指，碰了碰王俊凯的眼梢。光线略暗，凑近了也看不太清，应该是有伤的。
王源为王俊凯的伤势所困，心里满是疑问和担忧，故而尽管两个人之间已经超越了他所能泰然处之的安全距离，在此刻，他也是无有杂念的。
而王俊凯打完一架、得到承诺之后松懈下来的平静，就像一块平坦的疲惫的沙滩，在月光下被王源微凉的指尖轻易地划下了抚慰的痕迹。王源水一般清淡的气息，萦绕在他鼻端，像轻微起伏的小小浪花，一下下温柔扑打。
这清浅的温存缓解了王俊凯脸上身上的痛楚，他闭着眼睛想，好长一段时间都是在跟王源的冷战中受折磨，如果能不吵架就好了，如果能一直这样也满足了。但是王俊凯知道他们之间维持不了这样的太平，因为他安放不了自己的感情，它就像一颗不受控制的滚珠，会四处滑动，会胡乱地牵动他的情绪，起起伏伏、喜怒错落。
但至少目前这一刻是好的。在王俊凯年轻的见识里，所能想像的欢喜宁静莫过于此，月色皎皎，河岸寂寂，喜欢的人近在眼前……特么的如果这货能闭嘴就更好了!
“你这到底是怎么弄的？”
“你是打架了吗？”
“你跟谁打架了？”
“快高考了你还跟人打架？”
“万一打坏了你还怎么高考？”
“我问你呢王俊凯，你干吗装哑巴！”
王俊凯头疼地睁开眼，烦躁地盯住喋喋不休的王源。高考高考，你跟所有其他人一样，就知道高考！
王俊凯是这么想的，也是这么说的。
可王源心想，不说高考，难道说我心疼你吗？而且高考是你目前最重要的事，但凡你的事，我总是挂心的。王源这么想，却不能这么说，甚至因为担忧后怕而心烦意乱，王俊凯还一付打死也不说的样子，急得他都不能放软一点质问的语气：“你到底跟谁打架了！”
王俊凯原本无意瞒他，否则也不会叫他来了，但是刚才远远看到他匆匆忙忙骑车赶来的身影，跟周清言打架的事，突然说不出口了。莫名其妙地有点难为情，也许是因为打架最终没打赢，也许是出于惯有的心虚，感觉自己这一脸的伤，眼再瞎也能看出来他为他付出的真心。他喜欢撩逗王源，并不等于他勇于将自己太过赤裸地剖白于王源面前。反正缘此种种，他就是别扭着不想说了。因为不想说，他就希望王源跟从前一样，善解人意，看得出他不想说就不再问。但王源这次以少见的执着让他无可逃脱。
王俊凯被反反复复问得头都大了，想想也是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，又不可能永远瞒住王源，只好哼哼叽叽地承认是去跟周清言打了一架。果然王源如他所料的那样几乎惊叫起来：“你干什么真跟人去打架？我都说了你打不过他！”
这不免让王俊凯回想起自己被周清言摁在地上的丢人场景，于是王源这话便分外打脸。靠，本来就脸疼。放不下的面子和被王源逼着说了实话的尴尬，使得王俊凯一下就被撩起了脾气：“我怎么就打不过他了？！”
“你要是厉害能弄这些伤！”王源的声音提得老高。他也是生气，因为心疼就特别生气，生周清言那个罪魁祸首的气，更生王俊凯的气，气他莽莽撞撞，搞这些状况。
“我伤不伤要你管！”自尊心遭受进一步打击的王俊凯几乎恼羞成怒，把王源手里的鸡蛋抢过来，自己往脸上贴，“用得着你咋乎！简直比我妈还烦！”
“你还嫌我烦？你怎么不想想你要高考了！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！还嫌我烦！你怎么不说你这么冲动好幼稚！”
“你就不能别提高考吗！我叫你过来是来教训我的吗？！”
王源一下不吱声了，他知道王俊凯跟周清言打架当然是为了他，虽然王俊凯受的伤让他没法为这个高兴，但其实也不忍心再责备他。刚才被他的惨样唬得一时气急，现在他这句话使王源用力让自己冷静了一下，觉得既然这架打都打了，还是先不说他了。于是王源硬生生把自己逼平静了，想把王俊凯手里的鸡蛋拿回来继续给他揉脸，没想到王俊凯打开他伸过去的手，把鸡蛋连T恤一起扔了出去。
这下王源彻底火了：“王俊凯你是不是太霸道了？说不得你一句半句，一说就发脾气，你难道就没错的吗？”
王源每一句话在王俊凯眼里都是指责和讨伐。可这一架他是为他打的，他受伤也是为他受的，全世界就数他最没资格数落他好么！这么高声大气地骂他，良心被狗吃了？王俊凯整个人都快要气炸了：“我打我的架，我受我的伤，关你什么事！轮得到你来骂我！”
“我是在骂你吗？不想你受伤是我错了吗？怎么不关我的事?要不是因为我，你会去跟周清言打架吗？！”
“原来你知道我是为了你！”
“我当然知道啊！但是你都要高考了你清醒点行不行？都这个时候了你为什么还要为我去打架！”
王俊凯愤怒委屈无以复加，一定是被气昏头了，所以才会胡乱地拿底牌来当盾牌：“你说为什么？你瞎你看不出来我喜欢你啊？!！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王俊凯被自己这句话给砸懵了，他默默念了句“我靠”，感觉自己可以去死一死……
没有人再吵架了，空气都凝固了。
盘踞在心头太久太久的话，就这么毫无准备地冲出口了。像离弦的箭、泼出的水，不可能再收回来了。
王俊凯懂得“我喜欢你”这句话是不可以轻易出口的。表白是一场凶险的赌局，尤其在两个男生之间，赢面太小，谁敢贸然下注。所以尽管自我折磨那么久，尽管这句话呼之欲出过很多次，他始终还是将它小心而慎重地关押了在唇齿之后。
可想像过再多不堪的后果，却是到此时此刻，才真正明白，所谓表白，就是单方面兜底交待，是卸下防护的盔甲，是檄械投降，是把自己放到绝路，退无可退。
从此我一身布衣，手无寸铁，只等你判决。你若赠我以玫瑰，我或感激到垂泪，你若刺我以刀剑，我亦无可防备。
这种赤裸的被动使王俊凯感觉自己像初生的婴儿般软弱无助、无所依傍，连晚风拂过来都是沉重的、令他无力承受的。太过长久的沉默，每一秒都是折磨，而王源震惊的眼睛驱走了他最后一丝面对他的勇气。拎起丢在地上的书包，他低头说了句“要是觉得恶心，就当没听见吧”。话音难堪坠地，匆匆转过修长单薄的背影，要去奔赴一场仓惶的逃离。
但只跨了一步，衣摆就被揪住了。
刹那心跳也被揪住了，无边的黑暗里，便有一丝微妙的光亮，在王俊凯心底深处如一朵遥远而模糊的烟花，在无声地、缓慢地，升起。
王俊凯深吸了一口气略微地回过头，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，就像一片树叶微微颠簸在月光粼粼的河面：“你干吗？”
王源低头盯着自己揪往王俊凯衣摆的那只手，不说话。
“你放手。不然、不然我会乱想的。”
王源还是不说话，只是拧着王俊凯的衣摆往手指上又多绕了半个圈。
被攥住衣摆的王俊凯好像被攥住了心脏，整个人缺氧般呼吸不畅。他努力向王源转过身去：“……我，我真的要乱想……”
王源突然松开了手，伸开双臂，扑上去抱住了他。
身体相贴的那一刹，王源的头发软软地擦过王俊凯的面颊，擦起一阵闪亮的电流，击穿了王俊凯几乎停摆的心脏。
大脑真空的王俊凯手一松，书包落在了地上。
书包落在地上，“嘭”的一声轻响，像种子爆裂，像花蕾绽放。
两个少年，一同听到了花开的声音，在这寂静的初夏之夜，涌动的芬芳。
（待续）
